大棚里只剩下一头公猪,六头母猪了,其余的已经全部埋葬了,在村子远处无人的一个山脚下。
本来以为这七只猪也难以幸免于难,可奇迹发生了。
就在这天下午,我们一干人都准备好收拾所有猪圈,抬走这几只最后的就开始打扫消毒了,没想到这七只猪有吃有喝,饭量不减,而且皮色还挺健康,肉眼可见得长大了。
我就在这圈门口守着,越看越觉得有意思,拱一拱这里,咬一咬那里,活蹦乱跳的。
我把永生叫来:“永生,你再去把那个兽医叫来,看看咱们这七头猪还有病没有。”
永生不太相信道:“这可是猪瘟,不是什么流感,说没事就没事,再看估计也就这么几天了。”
他老是喜欢往坏处想,我正与他相反:“叫你去就赶紧去,啰嗦。”
他哼了一声,笑道:“这架子就摆起来了。”
有时候我也是真拿他没办法:“你就快去吧,看病的钱我来出就是了嘛。”
“我差你这点钱?”他笑着走出去,“我这就去。”
我们的大棚里边有点热了,塑料布捂着里边的空气不好流通,幸好还有通风的,不然在里边的猪得热坏了。
现在这个季节,温度已经在零上了,可以在白天把塑料布卷起来了。
正好永生去找医生这功夫,得把这好消息告诉周书记才是。
当然回来还是第一个看看语梦,组织上没什么要紧事,在读相关的一些批示文件。
然后来了书记办公室,门是开着的。
书记在写着什么,眉头紧皱,双唇发白,满头虚汗。
我要敲门的手停在了半空,赶紧抢步上前:“周书记,你怎么了!”
书记缓缓抬起头,那么勉强地笑道:“没事的,老毛病了。”一边说着,写字的手还在发抖。
“书记,咱们赶紧去医院吧,咱们现在就去,开我的车。”我搀住书记的一条胳膊焦急劝说。
书记却若无其事地摆了摆手:“没事的,现在好多了,你坐吧,有什么事啊?”
说话间起色好像好了点,嘴唇有了血色,我才稍稍放了点心。
“书记你可要好好注意身体啊。”
书记用手帕擦了擦前额的汗渍:“不要紧的,说你的就是了。”
“我来是想告诉书记,我们大棚的七头猪好像没事了,我刚让永生去找兽医了,要是真没事,咱培养出来大母猪,那就可算好起来了。”
书记点了点头:“如果真没事那就太好了。啊对了,村里太阳能的补贴发放了吗?”
“还没有,前天刚到账的,还没来得及。”
“抓紧办一下,乡亲们需要这些钱。”我答应称是,“还有一个,就是把一楼仓库里的大米和面粉给咱们村里的老人送去吧。”
我记下正要出去,又被叫住:“等一下啊,我想想——额——咱们乡要组织一个防火队、护林队还有环保队,每支队伍十五个人左右,每年有工资,虽然不多也够补贴家用,就交给你了。”
我又返回来问道:“还有吗?”
“我想想啊——”说着从兜里掏出一个红皮的笔记本来,“对了,还有就是专员来开会的事,下礼拜一,叫人把会议室准备出来。”
这么多事我也得一一记到本子上才行。
“还有那三个队伍,组织好了咱们要在乡里介绍介绍工作,到时候别忘了。可别直接告诉了安排就让人家干活去了,人家也不知道要干什么。行,就这么多,去吧。”
好家伙,本来是来说说猪的事的,又安排给我这么多。
我把那个太阳能补贴分红和整理会议室的事情交给语梦了,三个队的事情也顺嘴提了一句,面粉和大米明日再说,那三个队员的表到时候问问李楚吧,他们村的老人们和小康村的老年人,再就是没什么生活来源的中年人,能干得了活的。
回来大棚,永生和兽医先生已经在了。
兽医抽了一管猪的血,又用袋子装了些许粪便,说是在猪的外观上看不出什么症状来,要带回去仔细化验才能得出确切结果。
我俩又把兽医先生送回去,路上我和永生说了书记交代的东西。
回来之后,我和永生还要负责分发粮食的事情,光我们两人肯定不够啊,可是又能叫谁来呢?
唉!不如就趁我们晚上的扫盲班,正好让大家帮帮忙。
当然还是先把妻子送回家,然后又回来,把两个村里的名单整理好,六十岁以上的老人们。
这乡里到村委会的路啊,已经走了这么多遍了,即使现在没有路灯也能走过来,太熟悉了。
灯光投下干净的亮光,草丛里开始有了蚂蚱蟋蟀的叫声,今晚的月亮很圆,星星有些暗淡。
村委会里来了不少人,大家都愿意来了,带针线活的妇女少了,慢慢开始认真听我们讲了。
今天不知道为什么,突然特别累,精神的疲惫好像走了几十里山路。
不过还撑得住,就再熬一个半小时,回家就好了。
虽然这样安慰着自己,可难免还是在讲课的时候显出了煎熬之色,起哄的人也多了些个。
这不能怪他们,要怪还是怪我太没精神,不愿意听也是情有可原,况且在座的多半都称得上是我的长辈。
回到家里,开门进去就躺到了床上,我实在太累了,太累了,我能听到妻子在呼唤我,可是没有力气去招呼。
倒在床上的那一瞬间意识就开始变得模糊,眼皮也抬不起来,沉重得好似坠了铅块。
在回来的路上感觉车里很冷,脊背发凉,胳膊上汗毛直立,满是鸡皮疙瘩,明明外边天气已经好多了。
回来躺到床上又感觉特别燥热,从心脏到全身的闷热。
脸也感觉到有些热,皮肤对温度变得十分敏感,开门关门的声音好像在不停响起。
这时候感觉身子特别轻,整个人就像飘在天上一样,身体失去了重量感。
四肢开始变得酸胀,肌肉有些微微的胀痛,脑子开始有点不听使唤。
不知什么时候,眼前的黑暗,头里边像是爆炸了一般,疼痛难忍。
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了,我怎么躺在医院里?
就像回到了烧伤的那段住院的时光,语梦握着我的手,还在熟睡,就坐在我的床头。
我想知道我到底怎么了,可是又不愿吵醒妻子。
另一只手上插着针管,上边输着像是啤酒的液体,我差点笑了。
这是个单独的病房,楼层很高,可以从玻璃窗看到很远。
在目光的最远处,窗户的边框处,可以望见一小半的村子。
市医院是整个市中心比较高的建筑了,西边的商业街、西南边的郊区。
回头仔细瞅着妻子温柔细嫩的脸庞,在早晨阳光的照射下,那样光明圣洁。
弯弯的睫毛微微合着,小小的鼻梁在微微起伏,樱桃般的嘴巴轻轻闭着。
头部还是有点昏昏沉沉,不知道永生一个人在村里安排得怎么样了。
不能打电话那就发短信给他,可我两只手都不能动,干脆待会儿再说吧。
说好了要今天和他去给老人们发粮食的,来不了扫盲班的老人们估计都是腿脚不好的了,得好好照顾才行。
不过就目前这点症状来看,我这个应该不是什么不治之症,不然父母亲戚早围了一圈了。
“你醒了?”语梦揉了揉眼睛看见,一把搂住我的脖子。
我拉着她的手,假装伤感:“我走以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啊。”
语梦甩开我的手:“呸呸呸,瞎说什么呢你?!”
“我知道我这个病是好不了了,你要觉得孤单,再嫁了也好啊。”
“我看你是烧糊涂了吧,胡言乱语。就算你真的走了,我也要一个人把孩子养大。”眼看着语梦有点小生气了,那就不开玩笑了。
等等!不对!刚才她说什么?!孩子?!
“孩子?!你有了?”
语梦转过身去,故意耍小孩子脾气。
“好了好了,是我不对,快告诉我,男孩还是女孩啊?”
语梦噗嗤一笑:“刚检查出来,怎么能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啊。傻子,我看你就是被烧糊涂了。”
这一刻,简直不敢想象,我和语梦有了孩子。
那是我们的孩子!我们的孩子!
我要做父亲了!我要做父亲了!
还管他什么头疼,我简直想从床上蹦起来。
“赶紧你来躺这里,我站着。”我拉过语梦来坐到病床上。
“哪里至于如此啊,我身体很好,医生说近期不要做重活,正常生活没关系的。有你在就从来没有让我做过重活,根本没问题,瞧把你激动的。倒是你,该休息的时候就休息,医生说你是过度劳累饮食不均,以后可要注意才是。”
抱着妻子,就好像整个世界的幸福都降临在自己头上,这一刹那我会一辈子感动。
我打电话问了永生村里的情况,说是粮食都分发下去了,扫盲班里的年轻人们帮了不少忙。
把最后一瓶药水输完了,已经是傍晚六点种了。
语梦白天去了村里,晚上下班又来接我。
“那三个小队都组织好了吗?”散步回去的路上我问语梦。